规话名城 | 张广汉:我与阆中名城的故事
导读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自1982年国务院公布了第一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我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制度已走过40个春秋。
40年来,我国历史文化保护制度不断完善、理念不断提升、力量不断壮大,保护对象不断扩充,保护利用工作经验不断丰富。
40年来,一大批千年名城的守护者,秉承情怀与责任,发挥专业与技术优势,探索出了众多原创性、全局性、可复制、可分享的名城保护实践经验,留下了一段段难忘的回忆。
值此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制度建立40周年之际,中国城市规划学会推出“规话名城”专栏,该专栏为学会历史文化名城规划学术委员会发起的征集文章,讲述学委会委员们守住变化中“不变”的文化根脉的故事。
本文字数:3216字
阅读时间:10分钟
作者 | 张广汉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历史文化名城规划学术委员会顾问委员、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
2019年阆中市成功摘取“天府旅游名县”金字招牌,全年接待游客人数1441.3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总额170亿元,实现国际旅游外汇收入908.9万美元。全年实现地方生产总值254亿元。可谁能想到,1998年我第一次去阆中呼吁保护古城的时候,阆中市政府入不敷出,公务员工资都是靠国家财政转移支付发放,规划费也拿不出来。阆中名城是“保护也是发展”的典型案例。
说到我与阆中名城的故事,就不得不说到王景慧副司长。他是建设部规划司主管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副司长,许多名城都是他保护下来的,但他从来不宣扬自己。原建设部总规划师唐凯最近和我谈起他时也说,“景慧很低调,从不宣传自己”。1998年,王司长到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接替王健平担任总规划师,赵中枢说,王司长一来就问他这个时任名城所的所长要一位能干活的年轻人,他就推荐了我。随即,王司长带我去了阆中。
这是我第一次到阆中,一下车就被嘉陵江边美丽的古城所吸引。唐代诗人杜甫曾留下“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的千古名句。1998年全国丝绸业非常不景气,旅游业还没起来,丝绸业为主的阆中市经济落后,财政紧张,政府和居民都没钱维修房子,古城衰败,旧城改造的呼声很大。市政府出了拆迁的公告。
我在阆中四大领导班子会上做了发言,阐述了我对阆中名城价值的认识,痛心阆中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偏于一隅的阆中发展只能依靠文化富民,只有保护好古城街区和民居,改善好基础设施,阆中才有可持续的发展。我对保护区划提出了扩大建议,对拆除华光楼周围老街建广场和拓宽武庙街等改造方案提出了反对意见。王司长首先肯定了我的意见,宣传了国家名城保护的政策和正确的做法。大拆大建的规划被叫停,市长请王司长能不能帮阆中古城做一个正确的规划,既保护历史风貌又能改变华光楼街区的衰败景象,并希望能申请国家专项资金的支持。王司长用信任的目光看向了我,“张广汉,你来负责这个项目,帮助阆中解决问题。”我欣然接受了这个挑战,负责编制阆中华光楼历史街区保护详细规划。
九十年代对历史街区的规划多以改造为主,拆旧建新,拆真建假,做到保护与更新相协调的实施类规划不多。1997年建设部在黄山屯溪老街召开了历史街区保护的国际会议,叶如棠部长讲了历史文化街区应该保护历史真实性、风貌完整性和生活延续性的原则,推广屯溪老街保护的经验。叶部长的讲稿是王司长起草的,总结了国内外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经验,体现了国际上历史保护的一系列宪章的精神。我当时还没做过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只在1996年负责过正定名城保护规划(1998年获全国优秀规划二等奖),但我师从朱自煊、安永瑜、王健平几位导师,底气还是十足的。虽然几万元的规划费还不够项目组的差旅费,但中规院名城所赵中枢所长大力支持,派张健和李虹两位同志参加,要我负责主持全部工作。
规划做得很顺利,王司长邀请了罗哲文、郑孝燮、朱自煊、阮仪三等国家级专家前来把脉,宣传保护理念,帮助阆中市领导班子进一步统一思想,坚定保护的决心。规划实施的过程中,建设部也给予了资金帮助,解决了阆中古城启动资金不足的问题。
1999年,王司长邀请了罗哲文、朱自煊、阮仪三等 国家级专家来把脉,宣传保护理念,帮助阆中市领导 班子进一步统一思想。(张广汉提供)
1998年,王景慧副司长带领张广汉到阆中制止了大拆大建(张广汉提供)
实施后的效果是令阆中居民欣喜的,改善了街道基础设施,旱厕改为水冲厕所,街道两侧的建筑进行了修缮,提升了街区的居住环境,搬到新区楼房的年轻人也愿意回到老城居住,市领导班子也统一了保护古城的思想。2001年,阆中市政府给我和王司长颁发了政府顾问的聘书。
每个名城面对的问题都是具体的。拓宽武庙街的理由非常简单,古城内的一中放学时会发生拥堵。阆中贤达给王司长打了电话报告这事,王司长和我来到阆中,在周嘉陵副市长的带领下围绕学校走了一圈,发现放学的时候只开南门,其他门都不开,拥堵时间也只是集中放学的半小时。王司长建议学校平常只开南门便于管理,放学的时候增开北门和东门疏散集中放学的学生,缓解武庙街短暂的交通压力。市长采纳了这个意见,保住了武庙街。
更难的问题是阆中古城要不要建防洪堤,这个问题一直争议很大。华光楼历史街区位于嘉陵江北岸,古城东南城外,紧贴城墙(城墙只剩东南一小段残垣),是阆中最具特色的地段。但由于该街区因水而市,因水而街,地势较低,标高为 355.0—360.0米,阆中二十年一遇洪水位为359.4米(华光楼口)以下。每一到两年,就水淹一次,居民只好搬走,水退后再搬回。洪水来去匆匆,虽无大碍,但给居民带来极大不便。省水利厅拨款几千万要在古城江边拆除部分民居修防洪堤和35米宽滨江路,按照二十年一遇设防,防洪堤高过古城屋顶,会彻底破坏古城与嘉陵江的关系。我和王司长都认为,滨江路和防洪堤的修建不能破坏历史景观风貌,采取路、房屋、堤、绿化相结合的方式;从宏观上加强嘉陵江流域治理的同时,市区采取工程措施和非工程措施相结合的原则治理洪涝问题。我还做了不同的比选方案供市里选择。但市长说如果不按照省水利厅的方案,省水利厅就不给钱,阆中又没有钱。怎么办?当防洪堤修起来的时候,阆中反对的声音逐渐增多,最后决定拆除一部分降低防洪堤高度,滨江路按照我设计的方案修改。遗憾的是沿江恢复的建筑找了另外一家设计单位,没有按照我的方案建设,也没有征求我和王司长的意见就建了起来,效果不好。
1998年阆中古城与嘉陵江的关系照片(张广汉提供)
2003年四川省水利厅修好后的防洪堤对阆中古城的影响。(张广汉提供)
1999年中规院对阆中古城沿江立面的规划设计(张广汉提供)
保护会促进旅游,旅游也会促进保护。经过6年的古城基础设施和房屋修缮的持续投入,2004年阆中实现旅游总收入4.2亿元。保护的投入带来的旅游总收入接近1:10,而且是持续不断的。新上任不久的阆中市委书记任晓春提出“把阆中古城作为经济实现跨越的基本点,必须保护好、修缮好、开放好、利用好”,提出了“古进新退”的口号,就是要拆除古城区的现代建筑,恢复古城风貌和一些特有景观,扩大古城规模。我当时正在做阆中名城保护规划,会上我说了我的想法,阆中还不富裕,应该把钱花在刀刃上,就是先修缮民居,改善基础设施,以后有钱了再拆不协调的现代建筑。任书记接受了我的意见,公布了古城管理条例,在公告中明确古城内各单位、私人维修房屋和设施,必须按照中规院的规划设计执行。我的任务就更繁重了,私房要开店想开大窗户,赵平局长知道不能同意改变外立面,让他来问我,我就耐心一一去解释。
市委、市政府按照名城保护规划“开辟新区,保护古城”的要求,逐步搬迁市政府和各局到新区,古城内腾退下来的工厂和办公楼做什么用呢?这时我忙碌的工作已经不允许我总能去阆中现场了,规划局把市里的设想和方案发到我邮箱,让我把关提出意见,我也乐见阆中按照保护规划逐步实施。
1998年至今二十四年了,阆中的一举一动我都在关心着,履行好顾问的职责。直到最近机构改革,以前规划局的苟朝武局长等老朋友不再主管名城保护,新的领导班子也不再找我,我彻底卸任顾问的虚名。好在阆中已经在正确的轨道上发展,古城吸引了年轻人回来居住和创业,也吸引了无数的游客前来观光游览,阆中的经济、社会、文化得到全面可持续的发展,华光楼历史文化街区还成为第一批中国历史文化街区。
供稿单位: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历史文化名城规划学术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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